情动，唯君之故

　　“你的情绪几乎没有起伏。”
　　堇洄低头喝茶。昨日女儿的新发现至今仍言犹在耳。
　　似是真的。她几乎没有情绪上的起伏，至少在颜色上是没有的。只是，何时何地，她将自己的各色表情遗失了？又或者，是自己将之藏了起来，日子久了，便也不知所踪？堇洄漫无头绪地回溯。啊，好象就是这一天，她同王家伟抱头痛哭，然后分手。就是自这一日始，她收敛了自己，渐渐变成现在的淡然女子。
　　女儿并不晓得。堇洄将回忆去得更远。是婚前罢，见着公益广告中那些小童，一时心软，助养了一名。婚后，还未来得及共家伟去办理正式领养秋晴的手续，她与家伟便已经天个一方了。不是不遗憾的。家伟舍不下她，只是——他也莫可奈何。房子车子，他都给了她，已经是他做得到的全部。
　　堇洄不想独自面对一室岑寂，将秋晴接回家住，一转眼，六年过去。女儿长高长大，晓得察言观色，说出惊人之语。
　　捧住茶杯浅笑，女儿若不说，她自己也不觉得。然，看得见的，不全是真相罢？她幽幽地想，这世上，深深相爱却又不能长相厮守的人，实在很多，不只独她共家伟。或许他们还不是最凄惨的一对。
　　现今，家伟已经梅开二度又中年得子，应该替他欢喜才真。原本家伟是邀了她去喝满月酒的，怕只怕她真偕了秋晴同去，这一顿饭吃下来，人人要消化不良，是以她只包了一只红包上去。
　　家伟是有心人，回寄一张儿子的照片给她，眼下正同秋晴的小照一起摆在办公桌上。
　　堇洄喝干一杯茶，止住思绪。才省回神，就听得办公室里有人大发阔论：
　　“前脚番将才走，这底下就乱成一团。多少个削尖了脑袋勾心斗角别着苗头，想爬上去，怕是全要失望。上头又派了一员番将来。真正天外飞仙！”
　　连堇洄听了都轻声笑了出来。此兄言论一贯尖刻，但，言之有理。上一任大班挂冠求去，现下只是二当家的坐镇。然，大老板的位置，不是人人都坐得上的，历来是由上头派个洋人来。这回恐怕也不例外。
　　“听说是混血儿。”
　　“那是好听，说穿了，不过是杂种。”
　　堇洄捧住茶杯，静静退出办公室。里面的人，已有人身攻击之嫌。管不了悠悠众口，只得管住自己。她踱向走廊的另一端，那里有两株巨大的室内植物。之后，是一方小小的空间。透过大楼的玻璃，可以看到外面的优美风景。若冬日细雪纷纷，捧杯热茶闲闲而立，简直胜赛天人。
　　拨开肥厚的树叶，堇洄隐身进去。意外发现有人捷足先登，想退开，背对她的男人已然开口。
　　“整层楼，唯有此间风景独好，不介意有人与你分享罢？”
　　十分醇正的牛津口音，宽厚的背影，是陌生人，似是公务在身又偷得浮生半日闲。
　　堇洄点头，知他看不到，只是不想打扰他。
　　“视野很好，又少有外扰，不比总经理办公室差。”他淡淡地说。
　　堇洄继续点头。此君说得是。怎么能比。办公室采光再好，环境再优，不过是工作场所，不适合想心思躲懒，茶水间又人进人出。
　　“茶时间结束。”他深呼吸，转过身。
　　堇洄冲他浅浅地微笑。极英俊的男人。她心底已经隐约知晓他的身份。
　　“再见。”他走出小空间，快步离开。
　　堇洄又等了一会儿，才走出去。忍不住暗暗叹息，这样出色且大权在握的男人，不知要引得里面多少颗芳心恋慕。再年轻十岁，她也会动心的罢？只是，这样的人，怎么会有那样寂寥的背影同眼神？
　　回到办公室，已经发生变化。
　　“堇洄，你早来一步便好了。年轻老板刚现过身。”二当家的秘书眉飞色舞。“年轻、英俊、优雅。”
　　堇洄敛眉收声。一点也不相干，丝毫不影响她。

　　下班堇洄到车库取车，不意又碰见了他。堇洄轻轻点头，日后要共事，不好装做没看见。
　　回家秋晴已经放学，坐在客厅里吃点心。
　　“妈妈你回来晚了。”
　　“是。”堇洄卸下工作装，换上便服。“出去吃饭罢，今日与同事奋战一下午，累得贼死。”
　　“新老板上任了？”秋晴挑眉毛。
　　堇洄拍拍女儿的脸，她是聪明少女。“想去哪里吃饭？”
　　“想吃通心粉。”
　　“走吧。”她挽起女儿。
　　选在一间小小的意式餐厅吃晚饭，两母女简直可比富贵闲人。
　　侍者送上一瓶1990年份的红酒。
　　“我们没有要酒。”堇洄拒绝。这种意外之事她甚少接受，没有白吃的午餐不是？
　　“那位先生送的。”
　　两母女齐齐转头去看。
　　堇洄扬起浅笑，压低声音，同女儿说：“真正无巧不成书，一日遇见他三次。”
　　“那洋番是谁？”秋晴好奇。
　　“新老板。”堇洄向侍者点头。“谢谢，请替我存起来。”
　　“要欠他人情？”秋晴不解，母亲一向将不相干的人撇清，不与之纠缠。
　　“不，我们回家，把他的帐一起结了。”
　　“妈妈，我觉得那洋番似喜欢你。”回家路上，秋晴突然说。
　　堇洄不语，无意在这种事上浪费口舌。家学渊源，与八国联军沾边的番将，她本人一概不以为然。看得两眼放光是一回事，勾搭在一处又不同，没有和番的意思。
　　“王家伟都可以再婚生子，妈妈你为什么仍单身。”
　　“曾经沧海罢了。”她并不撒谎，她与家伟的结局，怕是她永远的结局了。
　　蓦然，电话响，堇洄将车停在路边，听电话。良久，才面色凝重地放下电话。
　　人事经理来电通知她明日走马上任总经理助理，正式通知明天递送。不知怎的，堇洄隐隐觉得，她将与那洋人纠缠不清了。
　　转日上班，一阵哗然，多少麻雀变凤凰的梦碎了一地。
　　三十岁的老板，选了三十二岁同四十岁的老女人担当助理与秘书，年轻貌美身材窈窕根本不在考虑范围。
　　“番将摆名不要办公室恋情。”同事笑，“说不定在祖国妻小成群也未可知。”
　　堇洄一边收拾桌上用品一边失笑，此兄确实刻薄，也不理少女们伤不伤心。
　　“也不知总经理看中她们什么。”
　　堇洄耸肩，全不在意。谁喜欢，她大方双手奉上。习惯行事低调，她并不爱万人瞩目的感觉。
　　才坐定，已有大量文件送进来待阅。
　　秘书女士苦笑。“料不到年至四十还被一群小妹妹瞪。”
　　“芒刺在背。”堇洄亦太息。无怪洋人爱请中老年女士出任秘书，既不必担心自己亦不必担心秘书被骚扰，真正两全其美。
　　“奎因先生交代喝茶时间我们一起联络感情。”秘书女士说完，工作去了。
　　只不过一上午，已然上轨，有闲空可以看住女儿的小照解解无聊。
　　下午茶时候，堇洄共秘书女士苦哈哈跟老板去喝茶，自觉已体无完肤。
　　奎因十分客气。
　　“可能时时要你们加班，有什么不方便么？”
　　“可以提前通知我吗？”堇洄心底恶作剧似的，“我好找人照顾女儿。”
　　她相信奎因同秘书女士眼里都闪过错愕。
　　突然间气氛便沉闷了，奎因草草讲了数句，借故离去。
　　“堇洄，你——”秘书女士看出名堂。
　　堇洄轻轻点头，并不隐瞒。且不管两人是否过于敏感，先避嫌才好，她不想惹人指指点点。
　　工作一日日做，新老板到任，一时间这样那样的会议活动应接不暇。堇洄与秘书女士有时凑在茶水间吐苦水，真正吃力，平素工作忙则忙矣，却不必堆起笑脸应酬，现下堆起颜色做人，实在辛苦。
　　堇洄已许久没有再去走廊尽头。无端的，似怕发生什么。
　　只是，难免纠缠，躲不开。
　　秋晴患盲肠炎，送进医院手术。
　　堇洄打电话向奎因请假，在医院陪伴女儿。
　　“妈妈你去上班，我没大碍。”秋晴懂事，明白下属难为，不想母亲分神。
　　堇洄抚摩女儿的脸。小小秋晴已经到了体贴母亲的年纪了。她总觉得对不起女儿，没办法正式收养她，给她一个真正的家。
　　“对不起，晴。妈妈实在不够坚强。”她微笑，眼底有泪。“妈妈害怕受伤，所以一直只得你同妈妈在一道。”
　　秋晴握住堇洄的手。“妈妈，没有关系。即便只有我共你，我亦已经十分幸福，好过在福利院无数。这世界上，不是事事皆尽如人意的，这样就很好了，我不要多个人来跟我抢你。”
　　两母女头靠在一起。堇洄暗暗吸一口气，罢了，女儿开心就好，一切顺其自然罢。
　　陪了女儿两日，她去上班。
　　奎因与秘书女士关心：
　　“女儿没事罢？”
　　堇洄点头，谢谢他们。“她很好，神清气爽，一点儿也不似刚吃过刀子的人。过不了几日，又可活蹦乱跳。”
　　“小孩子，康复得快。”秘书女士笑着走开，留下奎因面对她。
　　“你看上去瘦了很多。”他注视她，“只不过两天。”
　　堇洄避开他的视线。“也没什么。有些母亲可以因此发失心疯。”
　　不知为什么，他却微笑，回办公室去了。
　　下一刻已有包打听来探听消息。“你说了什么，老板这样开心。”
　　开心？堇洄不觉得。“我说我做牛做马把两日的工补回来。”
　　“啊，原来如此。那是肯定让老板开心啦。他抵死希望员工个个胜赛超人，昼夜不停鞍前马后才是。”
　　堇洄不语。奎因不是，他从未叫她加班赶工夫。
　　“快去罢，当心二当家出来河东狮子吼。”堇洄目送同事的身形，蓦然觉得累，她顶好是躲在角落，静悄悄做一日工，下班回家煮饭带孩子，偏偏事与愿违。

　　秋晴康复后一日，奎因在中午时候敲敲堇洄的办公桌。
　　“下午去设计室看样板，或者会很晚。”
　　她应，打电话给钟点工人，又给女儿留言，稍后陪奎因跑设计室。
　　她觉得愉快，埋头工作，忙得昏天黑地，全身心投入，可以将空虚寂寞不开心都抛开。
　　样版边看边改，时间过得十分快，待他们自工作中抬头，窗外的天，已经黑了。
　　“这样晚。”奎因看时计。“辛苦大家了，请各位吃晚饭。”
　　堇洄默不做声收拾皮包，只想悄悄溜开。
　　“堇洄，一起去。”奎因唤住她。
　　溜不掉了。她暗暗太息，不能太不给番将面子，只得挂个淡淡笑容陪一干人吃饭，做人际工夫。
　　从餐厅出来，外面竟下起大雨。
　　“我送你回去。”奎因握住堇洄的手肘。在这之前，他同她从未有过肢体上的接触，亦从未逾越上司共下属的关系。
　　“我的车尚在公司。”堇洄委婉拒绝，不肯，担心终于掉进网里，挣脱不了。
　　他松开手，灰蓝色眼眸里似隐有失望，然后微笑。“那么，先送你至公司罢。”
　　堇洄再要避忌，也无新鲜籍口，只得坐进车里，悠悠叹息。
　　“送到哪里也是送。这样大雨天，多么繁复。”他将车子驶进车阵里。
　　堇洄听懂奎因的话，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，是她顾虑太多。或者他只是绅士，并无其他深意。
　　“是，麻烦奎因先生送我至一马路七号。”
　　一时间车中气氛沉闷。奎因不知女同事好恶，深怕一句话触恼工作满分交际却只得六十分的助理。堇洄不惯与异性独处，是以只是目不斜视。
　　奎因无奈，扭开音响，一管男声在唱，烟雾弥漫你的眼。
　　堇洄转开脸，望住车窗外的雨，与王家伟分手那一日，他们身处的餐馆，也在放这首曲子。
　　天雨路滑，不知哪一段出了状况，车陷在长蛇阵里，十几分钟也不见得前进几公尺。
　　“要不要拨个电话回家。”他问。
　　堇洄摇头。“已经交代过要晚归。”
　　两个人复又沉默，半晌，奎因打破岑寂。
　　“听说，你先生亦是公司职员。”
　　啊？堇洄转头看他，十分诧异。他看上去并不似打听员工私事的上司，她失笑。
　　“不。前夫。他曾经是分公司的主管，现已另谋高就。”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他犹豫一下，还是问。
　　堇洄沉吟良久，垂眸：“我不能生育。我前夫的家人却极度渴望婴儿，所以我下堂求去。他是好人，极端痛苦，放弃所有财产，可他仍觉得自责，无法面对我。”
　　“但，你女儿——”
　　“晴是我助养的孤儿，亦是我的骄傲。”
　　奎因深呼吸。
　　“我，也是孤儿。”
　　堇洄蓦然失措，不知如何以对。
　　“我一定没你女儿幸运。叛逆的男孩在一个个寄养家庭都不受欢迎，我是一边在家与家的流浪间，艰难地完成学业的。有一天，我陷入爱河，以为只要有爱，就会幸福，很幼稚，嗳？对方嗤之以鼻，只得爱有什么用？后来我发疯似工作，升至今时今日位置，可，并不快活。”他自嘲。“原来，我为之奋斗的动力，不过是想爱我的人在我左右。真正可笑，那人早已不知何处。”
　　堇洄不语，他是她的上司，她应当假装完全没有听见他说什么，当他是一个英俊的异国骗子，拒他于千里。
　　只是，他眼底的落寞刺痛她的心。原来，那寂寞的背影，不是她的错觉。
　　车仍在大雨里慢慢前进，堇洄故意忽视车内弥漫的奇异张力，专心听男歌手唱伤心旅店。
　　“与你在一起，十分适意。初见你时，你一句话也未说，明明是你的秘密世界，却一声不响让给我，不问不语。彼时我便想，若共你这样的女子，坐在公园的长椅上，悠悠望着草地上的鸽子，闲闲度过一日，会是多么美好的事。”他停顿一下。“堇洄，我不是以上司的，只是用一个男人的身份，请你，同我交往。”
　　堇洄只觉突然，却不诧异。女儿一早说他对她又意，秘书女士亦觉察，只是她一直不肯正视。却未料，今日他说了出来。
　　不是不动心，亦不是矜持，只是并无自信，可以给对方所要的幸福。
　　“让我考虑。”
　　“无论答允与否，请不要籍故回避我。”
　　“是，我答允。”

　　没有拒绝奎因，是不忍心罢？堇洄淡淡笑。
　　两人并未在公开场合挽肩把臂，甚少外出约会，奎因大方登堂入室，同秋晴培养感情。他至爱温馨感触，无意与不相干人应酬。
　　“我的英文，进步神速。先生常常怀疑我请了个牛津家教，课堂上时时拎我起来朗读。”秋晴共他相处融洽，时常切磋。
　　“牛津口音并不值得骄傲，多少人讲本国口音的英文，照样功成名就。晴，口音不重要。重要的是熟练掌握，它是工具，哪里出产无所谓，好用适用才是。”
　　秋晴聪明，决不再因此骄傲。
　　堇洄在一旁听得失笑，多生动比喻，他是用心在教秋晴。
　　“不要总窝在家中，出去约会多好。”秋晴说。
　　“不，她不爱热闹。”奎因望着坐在电视前的堇洄，满足地叹了口气。“她有我们已经足够。”
　　“是。也许曾经伤心，是以妈妈最懂知足常乐。是你幸运，把她打动，让你介入我们的生活。早先她不知多淡然，甚少有情绪起伏。现在，她会得发呆傻笑板面孔。”秋晴同奎因勾肩搭背。“她喜欢你。”
　　“因为你不讨厌我矣。”他微笑，眼睛闪亮。
　　“速速向她求婚，正式收养我，举家同游。”秋晴鼓动。
　　“她对我仍不十分有信心，我不想催她。只要她开心，或者一天，她会明白。”
　　“妈妈会被你宠坏。”
　　“我爱她。”一句话，解释了一切。
　　转日上班，他仍然笑容满面。
　　“老板似春风得意。”秘书女士笑问，“最近他时时一个人微笑。”
　　“番将喜欢堇洄。”讲话刻薄的同事一贯切中要害。
　　“啊，那样明显，连你都发觉。”
　　“一早发现。他看堇洄，似深情款款。但，堇洄是矜持女子，不爱道人长短语人是非，我亦不会拿她的事情来作文章。”他挥手，转向堇洄。“番将人不坏，万勿错过。他比王家伟懂得你的好。”
　　堇洄终于笑，此兄只是嘴巴犀利，但，亦不是坏人，“何以见得？”
　　“不介意你的过去，大方接纳，已经给他及格分数。喂，切莫眼高于顶。他是不二人选。”
　　秘书女士与男同事齐齐倒戈。
　　堇洄不语，但眼底是喜悦共坚定。她知道她早在看见他的一刹那，便已经逃不开命中注定的情动，只是她没把握不会再一次心碎。
　　但，不会了。象阿甘说的，生活似一盒巧克力，永远也不知道会得到什么。

　　初夏时候，美国教堂里，一场简短的婚礼，正要开始。
　　为数不多的观礼者中，坐着新娘的养女同前夫。
　　“洄怎会选他？”王家伟语气中是意外与淡淡嫉妒。离婚之后，堇洄从未主动见他，连偶遇也无。他以为，她不会再接受旁的人。不料，她选了个洋人再婚。
　　秋晴不客气地翻白眼。
　　“奎因知道妈妈的好。妈妈，几乎是没有要求的女子。她只希望回家可以看见心爱的人的笑脸，奎因做得到，妈妈的笑脸也是他所要的全部。”
　　王家伟望着穿月白色婚纱的堇洄，不是不遗憾的。他怎会不知她的好，只是彼时，他没有坚持他对她的爱，轻易放手。现在，换了懂得珍惜洄的人，使她幸福。
　　“晴，当日，我同洄都不够勇敢，齐齐放弃幸福。是以，错过彼此白头偕老的机会。今日，她不会再放弃。”他顿一下。“而现在，我可以安心紧紧守护自己的幸福，不再有歉疚。晴，我来，只是想见到她幸福。”
　　秋晴注视已经有老夫老妻格的养父母，笑意盎然：“一定会，他们，在茫茫人海里，找到彼此，不会再放手。”
　　婚礼进行曲，已经响起……

　　后记：
　　渐渐相信，淡然隽永。
　　李敖诗：不爱那么多，只爱一点点，别人的爱比海深，我的爱情浅。
　　再激狂浪漫的爱情，也有归于平淡的一日，情到浓时情转薄，可是？
　　爱上一个人，十分容易。维系一份感情，甚为艰难。
　　或者，每日付出一点，数十年如一日，累积起来，亦已经深过大海。更是不易。
　　11/7/20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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